郁老漢叫她說得傻了眼，一包老淚出也不是收也不得，三個兒子更是眼巴巴望著她，不知這位滴水不漏善於言辭的喬老板又要說出什麽話來。

當真她能將咱家老爹的黴星一事給周全了去？

喬月笑瞇瞇地，語氣清悠：“歸莊怎麽就散了？我這不是，進中原擴展咱們的生意去了麽？哲州雖好，地方小了點，早聽人說中原尤其江南，遍地黃金風光又好，我早巴不得去看看！總不得機會。好麽，您這拖家帶口的一來，我算撈著好事了！”

郁家三兒子心裏松快許多，聽上去這話很在理兒，老爹知趣呢，就該順勢收口才對。沒人希望自己身上背負著克這克那的命，當日那算命的瞎子興許只為騙錢呢？

郁老漢卻是一根犟筋到底，竟然對喬月的話搖頭不信：“怎麽會有這樣的事？從沒聽說過！歸莊正紅紅火火呢，孟大人又對您極好，眼見日子火油烹天似的！您這一去，說什麽進中原挖金子，那金子是隨便人能挖得的？”

話說到這份上，郁老漢索性將心底裏存了多日的疑問連鍋端了出來：“您是不是有什麽一定要 離開這裏的理由？喬老板？不然這現成小日子過得多美？怎麽說丟下就丟下了？中原腹地江南，雖好卻不是咱們的地方，那人生地不熟的，您又是個女人，怎麽能說信人家就信了人家，說跟了王家去就跟了王家去了呢？”

不是咱們地方？！

人生地不熟？！

這回喬月還沒來及說話，那團娘先就惱了。

“放你娘的屁！女人怎麽了？女人就不能闖一片天了？你奶奶的，我初到這裏不也人生地不熟？誰她娘的是在這裏生這裏長的？你喬老板她也。。。”

“住口！”齊叔眼見團娘越說嘴越滑，立刻大喝一聲止住她，團娘經這一喊方才回過味來，瞬間臉上表情變了，原來不屑鄙夷，陡然變得羞愧甚至還有三分膽怯，雙眼似張非張地望向喬月，繃出一臉汗珠子來。

夏家幾個兒女也呆住了，從沒見過齊叔發這麽大火的他們，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起來。煤球臉色陰沈下來，手裏的肘子咚一聲丟進個空盤子裏，毛茸茸的眼皮下，一雙精目有些不安份地生出些寒光來，直逼郁老漢一家。

齊叔知道自己失態了，不過也是不得已，誰讓團娘失言在前呢？

本來熱熱鬧鬧暖融融的氣氛，就這麽無聲無息地，陰沈疲軟了下去。郁老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，錯愕和驚悚還有大窘，三者混在一起，攪得他臉都綠了。

“怎麽了這都是？”反只有喬月一個人，剛才也不見她多樂呵，這會兒更不見她多難堪，雙手抄在胸前，微微聳了聳肩：“郁老叔的話也有道理，不過夏蟲不可語冰，他沒見過識過，自然不知天地廣闊。“

說到這裏，喬月自斟一杯濃烈的綠豆土燒，仰起脖子就幹了：“好酒！”隨即又將杯子滿上，連幹三杯之後，眼角開始泛出桃花粉意：“什麽地方我不能去？倒還是頭回聽說。你們難道不知哲州地界一向傳說，我是山上野狼養大的麽？既然狼都吃不了我，說明我這條野命老天不收，那中原那些人又有何可懼？女人不女人的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，剛開始有歸莊時，哲州這地面上還跟墳場的呢！不也活過來了？！”

一桌人叫她說得無言以對。

是啊，三年前，不過三年前的事，怎麽就全忘了呢？

三年前哲州還有個外號，名曰鬼城，怎麽日子一好，就全將當時的困境丟到了腦後呢？

歸莊如何起勢哲州有許多不同傳說，可歸根結底只攏成一句：因為歸莊有喬老板，所以立得住腳，毫不稀奇！

這一點在新總督來了之後，更得到證明，哲州如何能順風順水不沾一滴血地歸了中原？

無人明說，可無人肚裏不知。

既然這樣也能闖過來，那中原又有何懼？！

郁老漢低了頭，臉紅了，三個兒子更只敢望地。

齊叔看著她喝看著她說，眼裏不覺竟有一層水霧浮出，不過他畢竟不是郁老漢，轉瞬之間便將心情平覆，接過喬月的酒杯，貌似替她再斟，其實只微傾酒壺便止。

“果然郁老漢你該多出門走走！我們喬老板的話聽見沒有？”團娘很快回過神來，她嘴頭子比誰都硬，明明心裏已經汪出淚了，嘴上還刀子似的不肯饒人：“你就知道守著你那一畝三分地，懂什麽生意經！這種小日子豈是我們喬老板看在眼裏的？！你就等好吧，等喬老板中原發達回來，富貴榮華晃不瞎你那狗眼呢！”

幾句罵反將沈悶的氣氛又回轉得活泛起來，郁家幾個兒子忙陪笑道不是，團娘一個個挨過去罵，總算平了氣。

煤球再次啃咬起肘子來，還勸強子：“你也吃啊！怎麽？叫團娘發幾句威就沒了力氣？也不想想你兄弟我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？實話告訴你，她的罵有益修煉，你沒見我這皮糙肉實的？都是這麽練出來的！”

團娘現在正對付郁老漢呢，沒空騰出手來，妞子人小鬼機靈，替她吆喝了幾句：“煤球哥你這叫什麽話？團媽媽罵你其實是疼你！你手裏肘子怎麽來的？罵過之後總有好處等著的！”

煤球倒抽一口涼氣：“喲呵！不得了！小團娘子橫空出世啊！團娘你後繼有人！”

一屋子人都笑起來了，連郁老漢也忍不住嘿嘿了兩聲。團娘笑著將妞子摟進了自己懷裏：“還是我幹閨女疼我，回頭跟你娘說，再給你扯幾身花褂子！”

當下再沒人提起那話，團娘只說明兒請一道符來，封了郁老漢心裏胡說八道的鬼，煤球則讓留神看外頭，若上回說他克主那瞎子再來，抓進來關到煤爺爺回來為止。

“看我不收拾得他滿地找牙！”

強子一嘴的肉還不忘打岔：“那他要是算出來你找他算帳怎麽辦？”

叫煤球一口呸了回去：“他有那本事還用得著走街串巷地招搖撞騙？！”

強子嫌棄地擡起袖子擦了擦臉：“一股肘子味兒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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